打開信箱 (二)

１９９７年１月中旬

星期一，從香港到東京的航班上，Kristy 從輕便的手提行李中掏出信紙，誠實的問自己，只得一張信紙，心聲最想寄給誰？

連 Kristy 自己也不明白，怎麼每次每次出走丶在機上，總是想寫信給同一個人，只是，和從前不同的是，這是商務客位，四周圍大多是上了年紀的男人，不是在睡覺，就是在忙公務，沒有人會想像到，Kristy 並不是在寫與工作相關的報告，而是在寫這個…

「Edwin，

你好嗎？

自上次見面，又…多久了？

Hmm…希望沒把你嚇着，我，在飛機上，正在往東京的途中。

說來話長，這次是應公司的差遣，應該會在那裡留兩年。

其實也沒什麼，只是一個比較長的 business trip 而已。

久遺了的信紙，久遺了的感覺…

Yours,

Kristy

Jan., 1997.」

寫完這個，Kristy 自己也覺得，內容奇怪得可以，無奈實在有太多不能啟齒的說話，想寫又不能寫。

到步後，Kristy 並沒第一時間把信寄出，一來因為有點猶豫，畢竟大家身邊都已有了另一人，這種信，還該寄出麼？而且不知他想不想看；二來還沒找到房子安頓，萬一 Edwin 回信，也得要有個地址，Kristy 不想私人信件給寄到公司或酒店；而更重要的是，不知該寄往那裡才對。

Kristy 憶起上一次和 Edwin 見面時的交談，言猶在耳…

Kristy：「…還住在父母家麼？」Edwin 小時候因為家裡太多人丶太擠，有一段時間不是和父母住的，後來因為同住的哥哥結婚，Edwin 又搬了回家，是以 Kristy 這麼問。

Edwin：「兩年多前又搬離開了…」

Kristy：「一個人住？」

Edwin：「是的…」Edwin 在說謊。

其實 Jessie 剛在大約兩個月前搬了來同住，Edwin 怕 Kristy 聽了不開心，雖然不能肯定她今時今日的感覺，但實在不想講她未必想聽的。

Kristy：「哈哈！我還以為你和女友一起買樓，現在流行聯名置業…」Kristy 省去想問是否置業預備結婚那問題，聽到 Edwin 說一個人住，Kristy 掩色不了從心底發出的喜悅，但還在強裝若無其事。

Edwin：「哈哈，樓確是聯名買的，樓貴嘛！」Edwin 一面講，一面在想如何擺脫這話題。

Kristy 心中一沉，但臉上還掛着盡量擠出來的笑容：「你女朋友是如何的？有相片麼？」Kristy 沒再追問買樓的事，“聯名”的喻意明顯不過了。

Edwin：「那你的男朋友又長得如何？」Edwin 在廻避，Jessie 的照片，無論如何不能讓 Kristy看…

Kristy：「只有一幅很久以前的…」Kristy 想到人家樓也聯名買了，沒有必要掩色自己和 Phil 的關係，雖然在幾分鐘前也有過一刻的奢望！

然後，Kristy 從銀包中取出 Phil 那禎陳年學生照片。

Edwin：「哈哈哈哈！好帥，姐弟戀…」大家都知道Kristy 和 Phil 是同學，只不過這種場合，不說廢話莫非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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１９９７年２月

隔了好幾星期，在 Akina san 作為“盲公竹”引路下，Kristy 在上野區找了一個小公寓，從湯島站乘千代田線，只是兩個地鐵站便能到達在大手町的辦公室。這裡地方雖然細小但並不算得上便宜，人人皆知東京中心區沒有那裡會是便宜的，大部份地道日本同事住得比較遠，就因為東京太貴，最誇張那同事住在 Yokohama，每天五時多便要出門。

然而，這次 Kristy 是以 international assignee 的形式來東京的，租金由公司支付，何必辛苦自己？在這裡去賺物區如銀座並不遠，到就座落於大手町附近的 Tokyo Station 乘各路的新幹線也很方便，而且 Akina san 就住在同區，有什麼急事也可有個照應。

安頓下來，Kristy 雖然第一個通知了 Phil，但心裡仍然記掛着在飛機上寫的信，又想了好幾天，最後決定把它寄往 Edwin 父母家。雖然轉折了一點，但始終害怕自己的信會碰上新地址的女主人，是心虚也好丶什麼也好，就是不想把心聲寄到屬於另一個女人的地址。

把信投進郵筒後，Kristy心裡泛起一陣凌亂的思緒，是一種莫名其妙的低落，實大不明自己在做什麼丶在想什麼？攪不好，這信也許會成為破壞大家既有生活軌跡的魔鬼，但藏在心裡這“魔鬼”又覺得，不寄的話以後也許更後悔。

把信寄出後，Kristy 連頭也沒有勇氣回，更不敢期望些什麼回音。

隔了大概一星期，某天下班回到家，Kristy 如常打開信箱，意料之外．．．

內裡竟然放着一封從香港寄來的信，是 Edwin 用 express mail 寄來的一張咭！Kristy 喜出望外，用和從前每次拆閱他的情信那種“9 秒 9”的速度打開。

是一張很佻皮的生日咭，上面印有一個“卡通”生日蛋糕，其他什麼也沒寫，只有…

「Dear Kristy，

Happy Birthday

&

Valentine’s Day

Edwin

^_^

Feb., 1997

p.s. my new no. 9xxxxxxx」

待續…

讓我歡喜讓我憂，周華健

打開信箱（一）

２００７年１０月某天

從律師樓走出來，Jessie 深深吸了一口氣，無奈地也要相信這事實，剛才簽的確確實實是一份分居協議書。直至 Edwin 揮筆簽下去的那一刻前，Jessie 無論如何沒法相信，這麼多年的感情丶婚姻丶還有已經９歲的囡囡，竟然敵不過…

自從跟 Jessie 認識以來，Edwin 從沒跟她吵架，兩個人相處，當然有磨擦，但 Jessie是 Edwin 所有女朋友之中，性格最溫馴的一個，亦是唯一一個從來不過問他從前的事的。

縱使有時候，Jessie 也會和其他所有女人一樣，無理取鬧，甚至大吵大鬧，Edwin 也盡量遷就，因為深明婚姻相處和小時候的激情戀愛是兩回事，然而這一次…

１９９６年１２月某天

 

Alex 把 Kristy 叫到自己的辦公室…

Alex：「我有個新計劃，與其要妳每個月如此穿梳於香港和東京，倒不如讓妳 station在那邊。」

自從公司開始籌備在美國上市以來，Kristy 在短短四個月已去了東京三次，每次最少也逗留一星期，那邊請人不但只貴，言語和溝通也是一個問題。

Kristy：「Hmm...除了我沒有其他人選嗎？」

Alex：「也不是，但妳已 covered 了日本一段時間，在這非常時期（籌備上市）換人很麻煩！」

Kristy：「 哈哈哈哈！你怎知我沒有在找其他工作？到時候你也要換人...」

Kristy 當然明白這種玩笑是不可隨便和上司開的，但和 Alex 合作了這些年來，大家一起看着和 Kristy 同時期的見習生不是轉了部門便是離開了公司，如今只剩下Kristy，大家心照不宣！

Alex：「 現在幾月了？要走都不是時候啦！」

Kristy：「那我嫁人回家洗衫丶煮飯，不可以麼…？」Kristy 一臉跳皮地說。又再道：「Anyway，station? 即是要留多久？」

Alex：「Standard assignee terms，先預兩年，反正上市後有很多新的 requirements 要 follow，妳幫他們 setup 好，on-site hand hold 一段時間，到時候再 review…」

Kristy：「到時侯也許真的不是我耶…」

Alex：「God knows！妳不走也該做其他…」

Kristy：「Okay，要是的話，幾時開始？」

Alex：「愈快愈好，最好下個月。」Kristy 看看 Alex 的座枱日曆，Gosh！今天已是１６日，接下來很快又是冬至丶聖誕節... 新曆新年就要在那邊？心想這裡真是典型的美資…

Kristy：「這麼快？」

Alex：「那最遲 2^nd week ，或許妳可先再安排一次 business trip，順道去找房子，那便可以buy time，遲幾個星期…」

Kristy：「hmm…讓我想想，幾時要答覆你？」

Alex：「End of this week? 要回去和 Phil 談談麼？」

做了幾年上司下屬，Alex 一早已認識 Kristy 的男朋友，Phil 是在最大那家會計師樓工作的，這時正值H股開始湧來香港上市，Phil經常被指派做相關的due diligence，常常要往內地工作，不少公司的總部也在上海，Phil 不時也要留在那裡。

Kristy：「Okay！盡快覆你，沒有其他事我先出去工作。」

Alex：「Okay！」

Kristy 從 Alex 的辦公室走出來，基本上心裡已經佰份之 ９０幾接受了這安排，回到辦公桌，Kristy 沒有立刻至電給 Phil，反而立刻用公司的 internal chat 詢問 Akina san 的意見。

Kristy 就是這樣，也不知是對工作投入得過份，還是什麼，她會和 Phil商討，也許會遷就一吓時間，但基本上結果不會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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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risty 和 Phil 相識於大學年代，初時大伙兒一起玩，漸漸對對方產生好感，可算是日久生情，但也許因為大都家不是初戀，完全沒有什激情可言。留學生活苦悶，拍拖離不開日常生活，包括買餸、煮飯、洗衫、洗碗....

雖然沒有同居，但一起只是短短不夠一年，已經有如老夫老妻。

Kristy 一直沒打算過回港，當年“出走”時雖然沒有特定想法，硬要自己留在美國，但也從來沒計劃過回去，有些朋友，甚至驚訝於她連放長假也不熱衷於回港，對那邊的事不聞也不問丶沒有什麼興趣似的，完全不像是從香港來留學的。

然而，陰差陽錯，Kristy 在畢業前那個校園招聘會認識了 Akina san，她是 Kristy現在做的部門於日本的主管。Akina san是個很能幹的人，年紀輕輕已是部門主管，日本人在美資並不容易，況且是最大的投資銀行裡的財務部！？然而，日本人並不欣賞之餘，還稱這樣的單身女人為“敗狗族”．

那次因為在亞洲有見習生職位，Akina san代表公司出席了全球招聘會，不知是否從 Kristy 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對 Kristy 一見如故，見了她一次便立刻介紹了Kristy 以電話會議形式和 Alex 會面，雙方一拍即合。

雖然 Kristy 猶疑這是在香港而不是在華爾街 （Wall Street） 上班，而又因為只是見習生，沒有 international assignee 的人工和福利如房屋津貼或每年回家渡假（ home leave）等，即是只有香港的本地薪金，還要自行交稅。而唯一享有的“福利”就是替她 “搬家” 回港的商務客位機票和 shipping package，是連車也可運回去那種 shipping package，讓她好好收拾行藏回去！後來回來時，她當然沒有運車，但替 Phil 運了不少私人物品，省回不少功夫和金錢，反正標準package 是預留四人家庭的。

雖然上班國家並非最理想的，但想到 Akina san 和 Alex 似乎都頗為賞識自己，而留在美國即使可擠身同樣的公司，卻要和一大群地道美國人競爭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於是循例和 Phil商討，想了一晚，就接受了 Alex 在香港的聘任，待畢業後只放一個短短的“最後暑假”，就回港正式開始工作生涯。

Phil沒什麼大反應，對 Kristy 這決定是正面的，他從認識 Kristy 以來就知道她獨立得來又飄忽，明白愈是留她，也許她走得更快，反正自己也可找一份回香港或亞洲的工作，到時候一樣可在一起。

Kristy 覺得 Phil 就是這樣，雖然自己生性一向獨立自主，但怎麼堅強的女生，在大事上，心底裡總是也想有人噓寒問暖丶關心一番，但 Phil 卻從來沒有，Kristy 無可無不可，某程度上又覺得這就是和 Phil 一起最大的好處，夠自由！

時間飛逝，如此這般，一做便做了幾個年頭…

今天 Alex 來個如此的提議，Kristy 毫不猶疑便想答應，除了因為這是鋪排升職的好機會之外，心底裡竟然想着用再一次出走來驗證一下自己到底最愛丶最想的是誰。

雖然深明這種想法要不得，然而，瞞得過 Phil，卻騙不了自己…

待續…

With or Without You，U2